泊舟处，水深没棹 [17] ，夜忽沙碛拥起 [18] ，舟滞不得动。湖中每岁客舟必有留住守洲者 [19] ，至次年桃花水溢 [20] ，他货未至，舟中物当百倍于原直也 [21] ，以故翁未甚忧怪。独计明岁南来，尚须揭赀 [22] ，于是留子自归。生窃喜，悔不诘媪居里 [23] 。日既暮，媪与一婢扶女郎至，展衣卧诸榻上。向生曰：“人病至此，莫高枕作无事者 [24] ！”遂去。生初闻而惊，移灯视女，则病态含娇，秋波自流。略致讯诘，嫣然微笑。生强其一语，曰：“‘为郎憔悴却羞郎’ [25] ，可为妾咏。”生狂喜，欲近就之，而怜其荏弱，探手于怀，接 为戏 [26] 。女不觉欢然展谑 [27] ，乃曰：“君为妾三吟王建‘罗衣叶叶’之作 [28] ，病当愈。”生从其言。甫两过，女揽衣起坐曰：“妾愈矣！”再读，则娇颤相和。生神志益飞，遂灭烛共寝。女未曙已起，曰：“老母将至矣。”未几，媪果至。见女凝妆欢坐，不觉欣慰。邀女去，女俯首不语。媪即自去，曰：“汝乐与郎君戏，亦自任也。”于是生始研问居止 [29] ，女曰：“妾与君不过倾盖之友 [30] ，婚嫁尚不可必，何须令知家门。”然两人互相爱悦，要誓良坚。[17] 棹：船桨。

[18] 沙碛（qì）：浅水中的沙石。洲：露出水面的陆地。

[20] 桃花水：即“桃花汛”。《汉书·沟洫志》注：“盖桃方华时，既有雨水，川谷冰泮，众流猥集，波澜盛长，故谓之桃花水也。”直：价值。

[22] 揭赀（zī）：措办资金。揭，持，负。诘：问。居里：住处。

[24] 高枕：即高枕而卧。把枕头垫高，舒坦而睡，无所担忧。为郎憔悴却羞郎：唐代元稹《莺莺传》中的诗句。《莺莺传》写崔莺莺与张生两相爱慕。后来各自婚嫁。在一次偶然相遇中，张生欲求见莺莺。莺莺不见，留诗给张生曰：“自从消瘦减容光，万转千回懒下床。不为旁人羞不起，为郎憔悴却羞郎。”